挖药草儿

挖药草儿

二师兄叫我写写挖药草儿的经历。

我经历有一些,可我这山间竹笋能写什么文章呢?可不知怎么下笔,一下笔就“渗了蛋”。转而一想,那是我真实的经历感受,即使“渗蛋”,那也渗的是地道的“笨鸡蛋”呢。

与蛇共眠从我家老屋遥望,前方是皖鄂交界闻名遐迩的道教名山五峰山。屋后是巍峨的老虎岩。老虎岩横跨太平上土市两乡,绵亘十几里,我家屋后是老虎的尾巴。我们历来靠山吃山。

我也记不清什么时候开始挖药草儿的,记忆中好像小时候男男女女老老少少都挖药卖钱。听大人说,老虎岩上的药像老虎的毛,拔了又长,是挖不尽的。因此,我小时候常常到老虎岩上挖药草儿。老虎岩山大,药的种类多,最多的是苍术和桔梗。

一年暑假,有一天,吃了早饭,我一个人带着一张挖锄一把镰刀一个挂箩一顶破帽子一盐水瓶水一张摊粑向老虎岩进发,真是初生牛牍。我照例沿着露出肌肤的老虎背登上了最高峰,再沿着白亮白亮的航空架转几圈后,就向下钻进树草荆棘丛生的山谷里寻找能挖的药草。

挖药总会得到特别的“照顾”。

剌似是最客气的,总是拉着衣服不让你走,刺丁也就扎进皮肉之中。如果扎得浅,只要掐住剌周围的皮肉用力一挤,剌就出来了,若是扎得深,只能回家用针挑了。

毒虫“洋辣子”亲热你,会辣得你火辣辣。“洋辣子”怕热,躲在树叶的背面。有时我上下坡拽树枝的时候,就会抓到它,它那青绿的体液冲多远。有时正好冲在一棵药上,你会惊喜,因为也挨不上它的辣味了。

蚂蟥倒不怕热,它从来不嫌弃我热乎乎汗涔涔的脚杆子。

蚊子最粘人,是赶不走的,最好的方法是等它叮上后一巴掌拍死它,它丢了一条命,你起了一个丹。

至于蝉,越热越叫,越叫越热,不蜕皮不罢休。太阳呢,像一火球,虽然烤死人,但终究掉不下来,也就放心了。松鼠倒令人喜欢,一跳一回眸,虽不能生百媚,却能引领我找到一片阴凉地。

来到松树下,一屁股坐下,突然感到手脚无力,原先的饥饿感也消失了,只想喝水。掏出冷摊粑使劲地扯,猛力地嚼。冷摊粑像脚板皮,韧劲足,嚼得牙齿都酸。好不容易吃下去了,喝了几口水,不知不觉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我感觉脸上火辣辣的,腿像被什么压着似的。我想睁开眼,可刚一睁开就闭上了,阳光太强了,汗又流进眼里,感觉咸辣辣的。我用手揉了揉眼睛,再用手掌挡住阳光,微微睁眼一瞧,

蛇!花蛇!!擀面杖那么粗!

横压在我的两腿上!我气不敢出,汗不敢流!

周围一片寂静,我隐约听到蛇身上有吱吱声,不知是不是幻觉。这时,我想起大人的招呼,遇到了蛇或捅了蜂子窝,千万不能动。其实我也不敢动,小蛇我可以猛的把它抓住扔掉,这么大,你敢吗?更何况还不知是什么蛇,若是毒蛇呢。

我闭着眼睛,蚊子咬也不敢打,身上痒也不敢抓,静观其变,以待天时。大约过了十来分钟,也许它觉得我太热了,要么觉得我这小毛孩不性感,开始扭动它滚圆的身躯缓缓向前爬行了!终于,尾巴也离开了我瘦小的大腿。

可是我还不敢动,生怕它像罗成一样来个回马枪。过了好久,我才轻轻的坐起来,的确看不见了,我才朝相反的方向溜走了。从此,再也不敢到那个地方去了。以至于后来只要是看到或听到蛇的故事,尤其是白蛇传,我总是浪漫地想,那可能是蛇仙欲寻伴侣才与我共眠的?或许看到我那时太稚嫩,又汗臭难闻,才怏怏离去?回家后,我不敢告诉家人,怕他们害怕。可到了晚上我又梦见蛇爬到床上了,我猛地一喊就惊醒了,也惊醒了父母。我才告诉父母的原委。于是母亲就给我叫吓,天擦黑的时候,母亲带我到屋后上老虎岩的那条路上,母亲叫我在前面走,她在后面喊着我的小名,拖着长长的音,叫道:“??,你在外头挖药被蛇吓得了哇,你莫怕呵~,跟我一阵回来安神睡醒呵~。”就这样重复叫到我睡觉的房里才停。

说来也怪,从此我再也没有从梦中惊醒过了!也不知为什么,母亲的叫吓声似乎已融入了我的血液里,以至于后来每逢我遇到困难或害怕畏缩时,我仿佛又听到母亲的叫吓声,于是我又酣然入睡,第二天又精神抖擞了。

向我开炮

除了常去老虎岩,我也偶尔去蔡家河村的小寨子,洪峰村的火烧岭吊桥,栗树岭的五峰山去挖药。大概在我初一的那一年暑假,我和塆里两个伙伴又轻装简从,一两个小时就到了吊桥里边。

说是吊桥,我们从未看到吊着的桥。听长辈说,我们居住在洪峰村的宗亲被“长毛”(太平天国的军队)一夜屠了村,当时暗冲河河水尽染,马家店余家对门的一个坟包子就有三四百人!于是,我小时总想是那长毛毁了那吊桥,断了退路才使我们宗亲无一幸免于难。

吊桥倒是个清幽的峡谷,树木丛生,怪石嶙峋,悬泉瀑布,虫鸟时鸣。我之所以到吊桥,是因为吊桥凉快,还因为吊桥里的天冬藤子特别粗,倘使找到一棵,能挖三四斤,那是极幸运的。

我们都拼命的向杂木丛生处找药草。

挖药的人都知道,一到山上自然会走散的。我们相约个把小时高喊一声:平安无事喽,以互报平安。若是遇到危险或集中回家的时候,就喊:向我开炮!谁喊就向谁靠拢。

我拼命的在荆棘丛中穿行,突然我眼前一亮,一棵天冬的藤子把一株苦李子树都缠满了!我喜出望外,就像蜜蜂看到了满树桃花,飞蛾看到了灯光。于是我挥动镰刀清理障碍物,砍着砍着,哪知就碰到了蜂子窝!

一群蜂子嗡地就围了上来,在我的身边飞转。我一动也不敢动(我有丰富的被蛰经验),虽然我伪装成一棵枯木,但还是被一个聪明的识破,照我的右脸蛰了一口。过了一会儿,一部分蜂子飞走了,还有一部分仍留守老巢。我慢慢退到相对安全的地方,准备喊“向我开炮”,可想想最终还是喊了“平安无事喽”,因为我不想放弃。

这时我感觉脸上隐隐作痛,右眼也慢慢变小。远远看那青翠的天冬藤子,它下面埋藏的定有一箩红薯大小的天冬啊!不能半途而废,想办法赶走蜂子。于是我挥动镰刀割了一抱青草,捡了一堆石头放在身边,我缩身钻进了青草堆里,捡起一块石头,用力向蜂子包扔去,扑通声未落,一群蜂子就循声在我头上飞舞。幸亏青草把我遮得严严的,不然,我恐怕不死也是半命。直到听不见声音了,我才探出头来。如此反复十几次后,感觉没有蜂鸣了,我才放心地走到藤子旁。

蜂子已去,碎巢满地。此时我才感觉到天是如此地闷热。看样子,有大暴雨。想到这儿,我加快了挖掘的速度,看着一个个小红薯似的天冬,我更来劲了。也许好事多磨,泥土里夹着很多不大不小的石头,天冬喜欢长在这样的环境里。衣服已汗透,干劲不能减。突然感觉有点风,不时滑落鸟儿惊飞的声音。

我知道暴雨将临,可我难以舍弃。我拼命地挖,有时用手扒。风越来越大,天色也变得昏暗起来。山鸡拖着长尾巴从我身边窜过去,蝉儿似乎钻进了瓶子里发出短促而沉闷的聒噪。树叶飘飞,枯枝断响。豆大雨点开始重重地砸在我的背上,赶快找个地方躲雨,我迅速收拾工具,背上挂箩,向来路狂奔,眨眼间,大雨迷蒙了我的眼睛,荆棘撕破了我的衣服,也不知身上有没有流血,只知道必须走,要不然就会被雨水湮没。

我似乎是下意识的走着,说来也巧,正好走到了一个大棚里(山农砍大木时搭的简易棚),真是天无绝人之路!我钻进棚里,脱下衣服把水拧干再穿上,我长舒了一口气,感觉像上了天堂般舒服。

忽然我想起了另外两个伙伴,他们怎么样呢?我不由担心起来。于是我对着外面使劲喊:“向我开炮”。可是外面除了风雨声外,似乎什么都沉默了。没办法,只有等雨停了再说。肚子咕咕叫了,我才意识到还没吃。我打开用芭蕉叶包着的大馍,幸好馍还在,只不过变成了糊儿。我连吃带舔,三下五除二就消灭了,还将叶子舔几舔。幸亏被雨渗湿了,否则冷大馍越嚼越粉,越吃越哽,哪有这糊儿好吃!

大概过了个把小时,雨渐停了,天渐亮了,阳光透过云隙洒下道道金光。我走出大棚,高喊向我开炮,可不见回应。我不由害怕起来,大人常说有鬼,是不是被山冲儿引去了?还有那披着长发的喜神!走吧?也不能,我不能做一个无情无义之人,我打小就瞧不起这样的人。儿时我就有一个梦想,如果长大当兵,一定要做一个像李向阳、王成、杨子荣那样的英雄。我为什么挖药草儿,除了买本子笔外,最大的愿望就是买一顶军帽,上面带五角星的。(后来我也如愿买到手了,晚上睡觉都戴上或放在枕边。)

我就这样想着喊着,喊着想着。好久以后,对面山岗上传来了声音。我们终于相聚了,原来他们是向山岗上跑的。看他们那样子,三分像人,七分像鬼,估计我当时也十分像鬼,因为我右眼肿得几乎看不见了。等我们走一二十里路到家时,衣服早已焐干了。母亲早已给我烧了一盆水,我舒舒服服地泡了一个澡,身上虽有许多伤痕,但想着过几天就会长出又白又嫩的皮肤,又有什么要紧呢。

往事如云烟,大多暗淡散去。但也有许多人和事成了我生命的元素,挥之不去。也许是小时上山挖药的经历让我有了爱爬山的习惯。去年冬天,我独自又重走了到老虎岩的挖药路,古道已荒芜,足迹已湮没,昔日白亮亮的航空架也已锈迹斑斑。从前光秃秃的山岗也草木丛生,无法极目四望。

我既感叹于生态环境的变好,又感叹于世事之沧桑人生之无常。我想,其实每个人都像是一味药,药性不一,药理相同。人参有人参的用途,黄连自有黄连的用处。或苦或甘,或辛或酸,或温或凉,或泄或补。阴也好,阳也好,歹也罢,好也罢,都在特定的环境里发挥特定的作用,哪有什么高下贵贱之分呢!

作者岩松

摄影肖平生

岩松,尹老师,霍山太平畈人。市书协会员,中学语文高级教师,现任教于上土市中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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